杏坛世家:当教师节遇上中秋节
2022-10-2615:52:08来源:中学时事报
天文年历显示,本世纪100年中,中秋节和教师节在同一天的年份仅有三次,分别是2022年、2041年和2079年。中秋意味团聚,教师节表达着书香传承,在这个特殊的双节,我们带来两个桃李世家的故事。
桃李不言家风永存
每年的教师节,都是我们家的重要节日。我家老中少三代都是教师,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,大家聚在一起,聊聊往事和最近的生活,当然还有教育,教育在我们家,是一个不能避开的话题,关于它有太多故事要讲。
太太(太姥姥)为何成为语文老师我已经无从知晓了。小时候我刚开始接触语文,太太就喜欢捧着我的语文书,陪我一边读着,一边回忆她教书的时光。她家和学校就隔着一条马路,那时候她经常是五六点就起来,准备四个孩子的早饭。四个孩就在她所任职的学校上学。每天在我太太走后,我姥爷作为最大的孩子,带着其他孩子洗漱,吃饭,上学……但他在学校可不是个省油的灯,天天在学校里上房揭瓦。我太太也不惯着他,拎到其他人面前就是一顿骂,回家还得来一顿打。
她跟我说,书读得好,就能有出息,她希望她所有的学生都能有出息,包括她的孩子们,对他们严一点是好的。
每天从学校回家,她收拾完家务,看着孩子们都睡了,才开始戴着眼镜在灯光下批作业,备课……笔记满满地写了好几十本,笔不知道用了多少根。她就这样一直做老师,做到她的子女也结婚生子,她依旧在家对面的小学教书。在她五十多岁的时候,我妈成为了她的学生。那时的她对学生也柔和了很多,之前不苟言笑的她变得慈祥了。我妈说,当时学生们可喜欢语文课了,太太是相当地受欢迎。孩子们喜欢她,也连带着喜欢学语文。“我都搞不懂这群小孩了。你说我以前干吗那么凶,两边都累!”她笑着对我说。我想,答案都藏在那几十本厚厚的笔记里吧。
我姥爷本来是没有当老师的打算,他当年高考录取后去学了工程,却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到学校里教了一段时间的数学和工程。和小时候不同,他长大后变得有些沉默寡言,用我姥姥的话说就是“闷头葫芦”。所以让他站上讲台时他特别抗拒,不过他的专业水平确实相当厉害,学校里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。
姥爷讲的第一节课,一上来就大讲特讲理论知识,讲得旁若无人,学生们一边迷茫一边做着笔记。一节课上完,他准备离开教室,突然有学生问他怎么称呼,他才想起来他没介绍自己。他经常和我说,他当时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,特别不适应。有天晚上回到家,他郑重其事地和我太太说:“妈,您能教教我怎么讲课吗?”我太太被他的认真劲打动了,把她多年的经验一股脑地都告诉了他。我姥爷一边听还一边记,第二天就把本子摊开在讲台上,时不时地就看两眼,过了一阵子,他终于能比较自如地在学生面前讲课时,他又被调走了。太太有点可惜,但姥爷长出了一口气,“还好我后面会讲课了,也不算耽误孩子们,下一个老师别像我这样就行。”
我妈从小就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,她本人也是相当喜欢看书。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藏在摞得和她差不多高的书堆后面读书。我太太也很喜欢她,经常对她说:“你啊,以后当个老师多好啊!”虽然我妈年轻气盛,但在家里的安排下还是去了师范学校读书,毕业以后去了小学实习。“当时我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当老师,我觉得我自己都不算好学生,我怎么教小孩呢?”
那时候出国留学刚刚兴起,我妈便和家里人商量要去国外读书,但交换条件是:要读和当老师有关系的,回国还要接着教书。这段时间,我妈的思想在不同文化的冲击下重新构建。她回国以后选择去做早教和美术教育。“我在国外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,就是除了学习之外,你的生命里还有很多精彩的东西。”从我小时候开始,妈妈就坚持每个周末带我去不一样的地方,有的时候是书店,有的时候是美术馆,有的时候是博物馆……她把我从繁重的学习里拉出来,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。包括我面试学通社,也是她一直鼓励我尝试:“这不比做题有意思多啦?”在我犹豫的时候,她告诉我:“如果你可以,但你没有抓住这次机会,你后不后悔?”我记住了这句话,抓住了在此之后的每一次机会。她常会看着我,露出一种满意的笑:“我很高兴我教育出了你这样的小孩。”
三代人,三位老师,三种不同的教育方式,在他们之间互相传承。我们能看出他们身上的时代烙印,在思想的不断变化下产生碰撞。但正因为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教育,我们才能更好地适应这个时代。教师节快乐,亲爱的园丁们。
文/陈乐童(北大附中)
从象牙塔到三尺讲台她理解了母亲
2021年夏天,大可离开了北大校园。在完成了博士论文后,她选择来到北京市一所公立高中,成为一名语文教师。
这一选择和她青年时期的人生规划大不相同——在整个学生时代,她都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:学习成绩好,好到成绩甩开第二名几十分;体育也不错,校运会上每年都能站上领奖台;她还是特长生,以音乐特长升入高中,在名校的课业压力下,每天还能练一小时琴——最终她通过北大的保送考试,进入了北大数学学院。在那时的她看来,数学是人类思维的结晶,智力带来的纯粹之美,也是她最向往的。而拥有理科思维的另一面,是她对人情往来和日常社交感到疲惫,在现在的她看来,这种偏好,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是缺乏共情能力的体现。
在数院学习两年后,大可发现这里的世界和高中时代只做题的世界完全不同,现实世界里没有那些理想化的模型。与现实世界的巨大割裂感轰然产生,与此同时,她也发现自己的知识体系无法解释人类的历史和身边的世界,于是大可动了转系的念头。
利用一个学期在人文学院旁听了不同院系的课程后,大可选择转到中文系,开始了全然不同的人生。在读博士的第二年,她逐渐萌生了成为一名教师的想法,她想要和身边具体的人和事件产生联系,想要让一直很理想主义的自己多去社会上经受历练。身边很多的学姐、老师都建议她留校做高校老师,但大可却在第一时间对这个选项做出了否定,她想走出象牙塔,真正走进生活本身。
大可的母亲也是一位中学教师,对于女儿读到博士却仍选择去中学教书这件事,最初坚决不同意:她知道这份工作背后的辛苦与付出,她更知道女儿的性格并不适合应对中学教学过程中的琐事。
但最终大可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,博士在读期间,她考取了教师资格证,也尝试在教育机构教授自主招生课程,慢慢走入了教师的角色。成为高中语文教师后,大可老师发现这份工作和她先前想象的大不相同。公立高中的学生水平参差不齐,和她一贯经历的“精英”环境迥然不同。原本她以为,只要自己的知识储备足够,就可以对学生进行启蒙——她想要弥补少年时期的缺憾,想当然地从这些困惑自己的点出发,去进行教学设计。但来到公立高中后,她发现自己需要俯下身,以学生的思维方式看待问题——老师认为有趣、有价值的问题,未必适合每一个学生。所谓“抽丝剥茧”,原来剥掉的是束缚在教师身上的“茧”——不同人的视角竟然如此不同,教育本质上是去从不同的视角看问题。
同学们的收获与成长,是教师收获的最好反馈。大可老师在上课时,简略提到过人文研究的一些关键词和书籍,本是超纲的内容,没有强调学生去记录。有一次早读,她看到班里一位女同学的笔记中重点标注着这些拓展的内容;还有同学基于课上的互动,进行了自主的课外阅读,这些时刻都让大可重温了自己来到中学的初衷。
在来到教师岗位前,大可一直以为教师可以做到生活、工作的平衡,但是在当班主任以后,她发现教师的工作比别的职业对人的占用度还要高,生活、工作的平衡根本就不存在。她在不上课的时候,也不能彻底放松休息,而是要时刻绷紧自己的一根筋,随时待命。
这让她想起同为教师的母亲,在她小时候,母亲几乎从来没有陪她玩耍过,每天她放学回家,母亲可能还未下班。母亲回家后经常只是简单做个饭,就又回到学校处理学生的琐事。她以前不理解母亲,甚至把自己很多心理创伤归因于从小缺少母亲的陪伴。现在大可却真正体验到了母亲生活中的另一面——她们在北京、老家的讲台上,隔空而望、并肩前行。
如果说“桃李世家”有什么是可以传承的,大可觉得是社会责任感和一颗火热的心——这是教师所必备的品质。成为教师后,大可经常会在生活中不假思索地对陌生人伸出援手:少年时代的理想化在逐渐褪去,她真正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。大可老师的母亲更是如此,她所在的小区因为疫情短暂封楼,在面临着上网课的压力脱不开身的情况下,她还是极力建议大可的父亲担任了楼长和志愿者,教师职业的社会责任意识贯穿了这个家庭中的每一个人,甚至也潜移默化影响了从事工程师职业的父亲。
在这个时代,也许并不是每一位教师都像传统意义中的知识分子那样,在宏观意义上注视着整个社会的走向并仗义执言;但每一位教师一定都是在具体意义上维系和帮扶着整个社会的运转,就像麦田里的守望者那样,老师们维护着社会生活的日常运作,构建着每一位孩童对世界的认知,奠基了整个社会的人文关怀。祝老师们教师节快乐,您们辛苦了。
采写/陈潇潇